作者 | 漆永祥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北京高考评卷语文科目原负责人
来源 | 人民文学出版社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北京高考评卷语文科目原负责人漆永祥本文为漆永祥教授在今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讲座上所做的精彩分享
我们希望孩子写什么样的作文
我本科在西北师范大学历史系读书,本科毕业后就开始参加高考阅卷。那时候在历史系,参加的是历史阅卷,后来也参加成人高考、自学考试等卷子的评阅。到了北大以后,我从历史系转到中文系。
北京市语文高考的阅卷在北大。北大中文系是谁管本科生的教学谁来负责高考阅卷,再加上公务员考试、北大自主招生考试等的阅卷工作。我前后干了三十来年,确实也有一点经验,还有一些教训,更多的是有感触和希望。
如何使阅卷更公平,赋与的分值更合理更正确,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研究课题。比如现在通行的双评制度,就是一道题最少要两个人来评阅。两个人评阅在多少分值之内算是合理,这个叫做阈值。
但假如一个给的分特别高,一个又给得相当低,那就超出了这个阈值范围。所以阅卷员压力也很大。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反复鼓励阅卷员说,大家要敢打高分,敢打低分,甚至敢打满分。只有这样,才能拉开距离,解决分数趋中的“大肚子”问题,才能让好作文显现出来。
2012年北京高考没有一篇满分作文,那年作文题是关于一个叫老计的铁路巡道工的故事。老计在大山深处他负责的一段铁路上不断地巡察,日复一日,天天如此。我们知道火车一般不鸣笛,火车遇到突发事件,或者经过村庄、道口时才鸣笛,但是火车看到老计时给他鸣笛,表示尊敬,他也向火车敬礼。
材料是一段很煽情的文字,是真人真事。原来想真人真事,考生应该有话说,但孩子们写得惨不忍看。后来我们就下了决心,那年没有给一篇作文满分。不是不想给,是实在找不出一篇作文可以打60分。
没有满分作文,考生、家长、社会、媒体就有意见。我说那好吧,我们就“放下身段”,下到中学去了解情况,看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因此,从2012年下半年开始,我下决心到北京的中学去。
有时候我一个人去,有时候找中学老师,找我们北大的几个年轻老师一起去。到一个中学,请周边的教研员、高三语文教师、同学都来,我们面对老师、面对学生,大家敞开来谈。你来质问我,我来回答你。我们希望孩子写什么样的作文,什么样的作文是好作文。
我现在还在跑招生,也常到全国各地做一些宣传。其实我的年纪真没必要这么干了,就是想宣传一些理念,小了说是北大的招生理念,大了说是这个国家培养人才的理念,如何通过一篇作文体现出来。
我经常跟孩子们说,我们都过了50岁,西北有一句俗话,翻过山坡的驴走下坡路了,这个国家靠我们已经不行了,要靠你们。我说希望在1990年以后出生的孩子,或者2000年以后出生的孩子,就是现在参加高考的孩子,希望你们在作文里说点人话、说点实话,希望社会上流行的说虚编谎的风气在你们手里把它减弱甚至灭掉。
说虚编谎、虚报浮夸是我们国家悠久而顽劣的传统文化,既然是传统,就很难根除,但我希望在现在的这些孩子一代把它给根除掉。那么,能否首先从写作文说人话、说实话开始?这是我苦口婆心到处讲的主要原因。
现在中学语文的教与学,最大的问题是忽视基础。过去高考命题的时候,前头还有15分的选择填空,叫作基础知识考题,现在这个没有了。并不是完全没有了,而是散在阅读与其他题型中,给大家感觉是没有了,似乎基础知识不那么重要了。我们总是老往下迁就,迁就所有的孩子都会答,迁就所有的孩子都能答完,迁就让人人满意,结果是人人不满意。
语文能力强的孩子,在高考中是吃亏的。因为数学、物理、化学如果考一道竞赛味儿的题,就能把考生的能力做出区分,但语文没有,语文没有一道题能把学得好和学得不好的孩子区别开来,把读书多会观察会思考的孩子区别出来,很难。
2013年我们设计了两套调查问卷,一套是针对教师的,一套是针对高中生的,出了100道题,教师、学生各50道,内容包括是否重视阅读,哪些课文受欢迎、哪些课文不受欢迎,教师如何教、学生如何学,如何看待课外补习以及作文的教与学等。我们发现有15%的孩子,我把他们叫作语文的死忠派。100个孩子里面有15个孩子天生喜欢语文,不管老师教得好不好,不管是文科生还是理科生,他就天生喜欢语文。
我们最对不起的是这批孩子,这帮孩子中学没有教好,到了大学假如他不在中文系,比如他到英语系,他就靠中学学的这一点语文知识打天下,所以导致目前外文书籍的翻译水平极低,尤其哲学书。
我不看翻译的哲学书,因为外国哲学本来就很难读,你再看现在人翻译的东西,更看不懂。最简单的断句标点都没法看,一大段句子就一个标点符号,我们换三四口气,这个句子还没读完,能让你噎住了。至于准确不准确,另当别论了。
我们的孩子在写作当中,不会用词,不会挑选词儿。现在好多人唱高调,对考生作文的要求很高,什么要有思想,要有逻辑,要有创新,等等。这些人压根儿就没看过现在考生写的高考作文,我经常说,能做到文从字顺、说起来是人话,把一件事说清楚,就很可以了。
不必要非拽着讲什么高深的大道理,你说人话,把你看到的故事说得完整一点,把你的话说通,有一定的连贯性,我们就跪在地上磕头,说:“少爷!谢谢你!你作文写得很好。”
打基础很重要
有一次在我的课上,我看到讲台上有一张纸条——是一个学生写的请假条,把我名字都写错了,“漆永祥”写成了“漆文祥”。我说行吧,漆永祥也没什么名气,没给我改姓,已经很感谢了。
纸条下面写:“我生病了,不能出席今天下午的课。”“出席”两个字是那么地扎眼,似乎在挤眉弄眼地嘲笑我。北大的本科生请假条都不会写,你相信吗?但这就是我们现在学生的现实。高中一点应用文都不教,又少接触社会,一点人情世故也不知晓。
本科生毕业的时候,多数继续读研究生深造了,个别学生要找工作,他说漆老师,能不能给我写封推荐信?我们一般说,你的情况我不是特别清楚,你先写一个底稿,你有什么能力专长,你写个大致,我再给你改。
很多学生不知道什么词形容自己合适,例如有的会说自己“有卓越的科研能力”。我说漆爷都不卓越,你已经卓越了。
我说是不是这样形容:本科生有一定的科研能力,硕士生有较好的科研能力,博士生有较高的科研能力,是不是得有点区别?一个本科生,把好词都用尽了,用人单位会相信么?
现在强调语文素养,还强调美学素养,等等,固然是对的,但对基础知识与能力,重视远远不够。我不会唱高调,只要到了中学,我就反复强调说要打好基础。
我经常举这样一个例子:1996年我博士毕业留校任教,北大中文系曾举行了一次青年教师座谈会,请一些老教授来为我们鼓励打气,我发言时说,我虽然博士毕业,但要给本科生上课,感觉压力很大,我觉得我的水平和能力还很差,还在打基础。当时裘锡圭先生也在场,裘先生接着说:漆永祥说得很对,不要说他,我现在都还在打基础。裘先生已经是全国古文字学界的权威,还如此说,我还不得老老实实地继续打基础么!
我也写过一些小文章,谈到现在语文学界有这个派、那个派。有的注重实用,有的注重文采;有人强调工具性,有人强调人文性。
有人问:漆老师你是什么派?我说我无派无宗,你一定给我定个什么派,我是基础派。打基础、打基础、打基础,重要的话要说三遍。一定要打好字词句的基础。现在孩子不背书,一背点书,就说死记硬背,老师也怕。
我认为除了该背的那些东西,如古诗文,高考、中考要考的东西之外,好的段落你也背,遇到好的词汇好的诗文名句,最好背下来。我记得当年像碧野的《天山景物记》这样优美的课文我都能背下来。
我小学时背毛主席的老三篇《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我知道司马迁是从《为人民服务》当中知道的。这些篇目我现在都能背下来,但大学时代就已经不怎么记东西了。
在最好的年龄,有最旺盛的记忆力的时候,多记点背点东西,一辈子都受用无穷。最功利地说,你背一点东西,背点词儿,高考的时候就不至于那么可怜,写出来的句子干枯无味儿。
整本书阅读
我到浙江一所中学做宣传,一个学生站起来说:“老师,我想法很多,可是我写不出来。”我说为什么?他说:“我没词儿,我拽不出来词儿。同样一句话,人家写得很好,我写得就很烂。”
我说:“你喜欢看什么书?”他说:“我喜欢读《西游记》。”我说:“《西游记》好啊,你看三打白骨精那回,白骨精三变,第一次美女,第二次老太太,第三次老爷爷。其中每次妖精出来的时候,都有一段话来形容她的长相打扮。如美女怎么月貌花容,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冰肌藏玉骨,衫领露酥胸;老婆婆如何两鬓如冰雪,弱体瘦伶仃,颧骨望上翘,嘴唇往下别;老公公长得白发如彭祖,苍髯赛寿星,耳中鸣玉磬,眼里幌金星;等等。
大家想想,如果妖精长得青面獠牙,指甲都这么长,吐着舌头扑过来,八戒的耙子早就打过去了。因为她是美女,所以他不让打。你再看那座雷音寺,看那道通天河、那座火焰山,都有好词来形容,你看不看这些?”
学生回答说:“我不看这个。”我说:“你看什么?”他说:“我赶紧翻翻翻,把书翻过去,看妖精被打死了没有。”我说:“我送你五个字:读书不得法。你平常不记,考试的时候哪里有词可用?你记一点比如我刚才说的那些词,将来写美女,写老人,写山水,写建筑,写山川,你用不完的词。”其实如果照我的办法读一部《西游记》,你就把所需要的词汇基本上都解决了。
现在北京在提倡“整本书阅读”,有些不了解中学情况的人就讽刺嘲笑说,书本来就是整本阅读的,这还用得着提倡么?多此一举。
在前面提到的调查问卷中,我们有一道题问孩子们,你从高一到高三读完过几部长篇小说?一部?三部?五部?五部以上?结果是近一半孩子没有读完过一部长篇小说,这还是北京的孩子,我们去的还是北京中上水平的学校。
各位想想,一个孩子在高中三年中没有读完过一部长篇小说,他怎么能写好作文?难道还不应该提倡整本书阅读吗?现在的问题是,孩子的时间被各种功课与活动,切割得七零八落,根本就没有阅读的时间。
还有一个特别奇怪的情况,经常有家长说:“我孩子没有时间看书,看书耽误时间,耽误刷题。”也就是说宁肯一遍遍地刷题,也不愿让孩子读书。可是,你没有一定的阅读量,怎么写作文?
现在中学老师讲巴金、老舍、沈从文、茅盾,四个作家各讲一篇,老师就讲这四个人的写作特点与语言风格等。无论你怎么讲,老师都累得不行,学生照样不懂。我说如果把这四位作家的作品一人看完一部,你不用讲,孩子就清清楚楚。只讲几个片断,让孩子要明白每个作家的语言风格等,谁也做不到啊。
《红楼梦》怎么读?现在出了不少指导阅读的书,但似乎都没能切实解决问题。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教。比如我说问你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林黛玉进贾府,贾母问她读了什么书,她说读了点四书五经。贾宝玉也问,妹妹读什么书?她说我胡乱读来着。王熙凤进来,一阵寒暄,说了一大堆,读了什么书、吃的什么药……黛玉没有回答。
为什么会有这些不同?为什么林黛玉对老太太和贾宝玉说的是两种话?哪个是真的?为什么王熙凤问的话她没有回答?如果反过来说——老太太问她读的是什么书,她说我胡乱读来着;宝玉问你读了什么书,说我读了点四书五经——会起到什么样的效果?
这么一说,他马上明白了:哦,不能反过来说,那样贾母和宝玉都会讨厌她的。所以我们说曹雪芹真是伟大,描写这样的情境,细致入微,写尽了人情世故,古人评价他“曲尽人情”,那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前面说了,现在我们需要给中学生打下坚实的字词句的基础,一切都从这里开始。比如现在我们考试考一个反义词,孩子很清楚。同义词、近义词的辨析,他们毫无能力。书面语言、书信语和口语,更是区别不了。
如问一个小朋友:小朋友你多大了?问老大爷也这样:老大爷你多大了?他不知道这个语气的变化,更不知道应该换个词来问老人,比如“老大爷您高寿”,因为他没学过也没用过这些礼貌用语。所以,字词句的基础孩子没有,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现在提倡整本书阅读,目的是为了形成读书的气氛,到了那时自然不用提倡,孩子们也会大量地读书,这个问题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说人话、说实话、说真话
现在作文是问题最多的。所以我到处讲:要说人话、说实话、说真话。现在有的中学甚至明确给孩子们讲,不能写自己,所以每个孩子写的都是遥远的唐代的故事,跟自己没关系。
高考作文中常见的有“四大金刚”、“四大护法”,从初一写到高三就这四个人:莎士比亚、王昭君、拿破仑、孙中山,古今中外四个人,写议论文也是,写记叙文也是,无论写什么他用的例子都是这四个人。动不动王昭君就出塞了,孙中山就去革命了,就这几个人。
北京的孩子更牛,作文里常见的是捉蛐蛐、捉蝈蝈,从初一到高三捉了六年的蝈蝈。写议论文,我从捉蝈蝈捉出了道理;写记叙文,我从捉蝈蝈捉到了快乐。你把他初三写的作文和高三写的作文拿出来一看,没有太大的区别,句子没有加长,词汇没有丰富。现在孩子的写作套路僵化到什么程度?你要是参加高考语文的作文部分阅卷,就明白我所言不虚了。
北京这些年还好点。我们在中学反复提倡,让孩子们大胆地写自己。从2015年开始,北京高考把作文拆成一大一小,大作文也是两个题目任选其一,一个记叙文,一个议论文。
现在孩子不敢写记叙文,他们认为这个题目只能写议论文。我说所有题目都可以写记叙文,也可以写议论文,但多数孩子不敢写,一到高三就全写议论文,所以我称之为“一花独放,百花齐萎”。
关于微写作,第一年考下来我写了篇文章,我说微写作让我们看到了久违了的渺茫的希望,写得很好。当年出了三个题,三选一:一个是给你的师弟师妹谈谈你语文学习的体会。一个是说现在每年高考家长都送考,开着车送到中学门口,结果堵车了,你认为家长应不应该到学校送考?作一个评论。
这个是议论的,前面是记叙的。还有一个是抒情的:写一段话纪念自己的18岁。结果写下来,我发现有的孩子写得特别棒。我们在试评时,发现一个孩子写了一首小诗——《奠十八岁》。他说:
“十八岁是一场苦难/太多的欢笑/伴着泪水涟涟
十八岁是一次灾难/灵感迫切地迸发/却炸得我躯体皮开肉绽
我小心地将你度完/从此你我都平安/犹如葬花
将你掩埋/千万别再来找我”
我们就这篇微写作展开讨论,最后决定给他打满分。因为他说的是真实的心境,也许这孩子失恋了,也许家里老人过世了。我们认为,“纪念自己的18岁”并非就应该个个青春亮丽,人人幸福快乐,当一个18岁的孩子遇到重大打击,或者正在煎熬中耐受着18岁的时光,那他为什么不能表达自己对18岁所历之事的憎恶或不满呢?
我们天天提倡要孩子们说真话,考生终于说了真话,我们怎么能否定孩子的勇气与诚实呢?他有这么一种心情,他发泄出来了,写出来自己当时情境下的当下感触,这和我们提倡的写自己、写生活,说实话、说人话的理念是相符的,这样的孩子将来走向社会,就会踏踏实实工作,一心一意做事,就会成为国家有用的人才。
还有一个孩子,他写语文体会的学习,写得跟唱歌一样。他说:
“语文就像是一首歌,语文就像是一首诗,是一股从山间流出的淙淙清泉,它滋润着我们的心田,给我们以快乐与愉悦。语文伴随着我长大,是我生活中的好朋友,我欢乐时它和我分享,我失意时它给我勇气。我喜欢语文,它充实了我的学习,装点了我的生活,给了我无限的期望,我会永远热爱语文。”
这也是一篇引起广泛争议的微写作,因为文句优美,如行云流水,而且该考生又写一笔秀美的书法,获得了不少阅卷老师的青睐,同意给高分甚至有主张给满分者不在少数。但我们认为这篇小文最大的硬伤是文不对题,没有回答“学习语文的体会”,所有句子都“似曾相识”,作者只是一味地无心无肺地如黄鹂婉转,虽悦耳动听,却不知所云。换个说法,如果把此文中的“语文”换成“音乐”、“数学”、“物理”与“化学”,然后诵读,竟然也文从字顺,可吟可歌。因此,这是一篇华而不实、大而无当、文不切题的“颂歌”,只能给它3分!
因此,重字词,打基础,说实话,写自己,写生活,杜绝虚假,减少套作,应该是中学永远都紧抓不放的根本。
让孩子放开写
我刚才说的北京这个微写作为什么突然一下写好了?后来我们就分析。我说现在中学生有两个拐杖:一个是老师这儿一个拐杖撑着,一个是父母这里的拐杖。两个拐杖架在孩子胳肢窝下,孩子是脚离地在空中被架着走的,他不沾地,撑着走。我说你们把他放下。老师和家长会说,“放下就倒了”。
我们再说你放下,还是“放下就倒了”。实际上你放下,放下他就自己会走了。这个微写作就是孩子放开了,不就10分嘛。他豁出来写,豁出来写什么都不顾,反而写得很好。没有拐杖撑着,他反而不怕了,不担心了,没有压力了。
有的孩子写语文学习的体会,编的三字经特别棒,他是这样写的——
“三字经,师兄传。话不多,要记住。学语文,重基础。抓字词,是关键。明字形,析意思。字与字,拼成词。词和词,造成句。话说明,靠句子。文显明,靠内容。多读书,多看报。莫封闭,莫冷默(寞)。闻大事,看新闻。品社会,感人生。学语文,还需记。继传桶(统),呈未来。会对联,赏古诗。懂实词,知虚词。语文简,多生活。从生活,学语文。”
这篇微写作获得了阅卷老师的广泛赞誉,考生用“三字经”谈自己学习语文的体验,由浅入深,层层推进,全面周到,不说大话,简明易懂,朗朗上口,虽然有两个错别字,但阅卷老师一致认为应是满10分的作文。当然,这并不是说我们鼓励或放纵考生写错别字,该考生将两个常见常用字写错,是非常不应该的。
还有写纪念自己的18岁,有个孩子就写:
“我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望着对街的商铺,张大爷的两条狗已经老得不成样子;洗衣店老板的姑娘上初中了,长得没小时候好看;湘菜馆来来回回开张关张好几次;画材店的老板娘生孩子了。仔细想想,时间过去好几年了,我也十八岁了,在感叹身边事物不断变化的同时,我也对未来充满希望,希望我的十八岁像早晨的阳光一样明媚灿烂。”
这篇小作品在试评中也引起了争议,有阅卷员认为写得不好,不知道考生在说些什么,都与他本人的18岁毫无关联。但我们认为作者寥寥几笔,几个平平常常的看点,几件不经意的小事,几个类似蒙太奇的镜头,就将自己的18岁折射出来,从容和缓,辣手老到,岁月无痕,青春易逝。假以时日,再经锤炼,该考生必是讲故事的写作高手。这样的作品,正是我们久寻不见的满分作文。
现在动不动就讲语文素养,语文素养是什么东西?《汉书·李寻传》说“马不伏历,不可以趋道;士不素养,不可以重国”。马不在晚上给槽上添夜草让它吃饱,白天就不可能驮着东西走很快很远的路;国家不在平常就重视培养人才,这个国家就发展不起来。
素养,就是日积月累的修养,是最根本最平常但也最靠谱最见功力的基本能力与习惯。所以语文难就难在它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养成的东西,得有一段时间的培植。
现在讲什么语文的建构和运用,思维的发展提升,审美的鉴赏和创造,文化的理解和传承,这些讲得都很对,但相对都很虚,没地方去抓。我觉得就是从最简单的字词句入手。
我在中学反复讲,老师一定要坚持叫学生背,多背点。同义词、近义词多复习一点。从写短句,写段开始,慢慢再凑成篇。写贴近的生活,写他自己,这样慢慢慢慢练,慢慢培养孩子的兴趣和写作热情。这不是急能解决的问题。
基础打好了,一切都好了;书读得多了,鉴别能力自然就出来了。所以我经常讲,还是打基础。字词句写好了,作文就能写好;作文能写好,书读多一点,个人的鉴赏能力、思辨能力也都上来了。
现在讲批判性思维,不就是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吗?我也讲,写作也是一个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还能是什么呢?炫技拽词是写不好作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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