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扫码”应该是许多地区的人们最熟悉的事情之一了,它已经逐渐成为人们日常衣食住行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这里说的“码”不单单指健康码,而是指的是与epidemic相关的所有的码。不过,我自己一直有逃避“扫码”的习惯,我的原则是积极地发现和寻找漏洞,能不扫就不扫,能躲就躲,只有在不得不扫的情况下才扫。在这个过程中,我也逐渐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比如,我曾经观察过一些值班人员对扫码的落实情况。我发现在早上的时候,某个小区的保安就对扫码抓得比较严,而到了下午就不怎么管;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每天都分配了一定的“扫码指标”,只要指标完成了,就可以放松了。再比如我发现,有些业主通过提前和保安打招呼,主动搭话来避免扫码。我自己也发明和借鉴了很多方法来蒙混过关,比如有一次我的报告过期了,我就把过期报告的界面调成了英文给对方看,没想到对方一看全是英文就通过了。
不过另一些情况下,我也会和对方就扫码问题发生微小的冲突,某次一个值班人员要求扫码,还说这都是为了人民好,自己是在任劳任怨地为大家奉献,我一听这话就不舒服,扭头就走了,不管他怎么在背后叫都不理。我想如果他说自己只是为了生活,迫不得已,我大概也是可以接受的。
“码”的本质是一种电子通行证,它从一开始就与大型科技公司有着密切的联系,最开始是腾讯推出了全国第一个健康码,不过应用最普遍的还是阿里做的支付宝健康码。如果没有这些科技巨头的参与,单凭官方的力量,这些“码”是没法快速推广到全国的。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得以看到一种可能是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统治社会的形式,它结合了相当先进的互联网和大数据技术,在这样一个崇尚技术的时代里,也因此获得了空前强大的权威性。正如第三帝国的所作所为,促进了后世的人们对于现代性、种族关系的反思,另一些国家在最近几年的实践,也将丰富和发展全世界的学术界对技术与权力之间关系的理解。
那么它的权威性建立在哪呢?首先,它是匿名化的,是处在黑箱之中的。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自己的码是谁设计的,是如何运行和判定的。在古代的一些王朝(比如明朝),一个农民要出远门同样需要开路引或者凭证,但这个东西并不具备什么太高的技术门槛,也不足以使人产生未知的恐惧。
其次,它具有远超人类的计算能力和信息存储能力。我们每个人不太可能对自己的行动轨迹、消费记录了如指掌,因为大脑的记忆空间是有限的,没必要去记住这些低价值的信息。然而手机(以及上面的app)可以保存这些记录,甚至做到比我们更了解我们的生活。
在宣传中,这些技术给我们以无处不在、全知全能、永无错误、绝对理性的印象,它们还习惯于公开处罚一批试图挑战的人来震慑大众。然而,一切的技术归根到底是由人来设计和运行的,技术可以代替人计算,却不能代替人执行,而人以及人所结成的组织必然是有缺陷和弱点的,尤其是那些bureaucratic严重的组织。如果我们被技术的这种强大的表象迷惑了,就会彻底地服从它,放弃自己的判断,不会去积极主动地思考它的漏洞和缺陷,而这正是许多悲剧发生的原因。
许多人经常看到一些负面新闻,他们常常疑惑为什么当事人那么听话,都被压制到了极点也不知道逃跑或者反抗,其实当事人对这种技术的全能性的恐惧应该是一个相当主要的原因,因为长期处于被威慑的恐惧之中,感到自己的一切甚至是所思所想都会被对方掌握,所以一旦出事了就感到自己只有死路一条。然而这也是一个巨大的误解,实际上它不仅不是全能的,甚至是愚蠢的。这不需要我们专门去研究相关技术的原理,而只需要我们保持有一定的推理能力和对社会的观察能力,就可以发现这一点。当然更为重要的还有在思想和道义上怀疑它,甚至是轻视、蔑视它的信心。躲避扫码的习惯,也只是为了培养这一点,即不断地在思想上提醒自己,它是荒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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