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云南,很难说会在一顿饭的时间里见识到什么样的大场面。
如果足够有缘,就可能体验到最深邃的轻盈感。
酒过三巡,音乐不知从什么地方响起,身边说话声音越来越远,眼神迷离,微风拂面,宾主尽欢,飘飘欲仙。
在云南朋友家里喝酒,人确实是飘的,到天亮都没落过地。
传说很多人都是在此时才领悟了生活真谛,不禁感慨世间情谊,善意其实从未走远,负重前行的战友就在身边。
当那位刚才还稳如泰山的银发女王抄起板凳,把你的目光扛在右肩,从那种自信步伐中你就知道,今夜注定无眠。
云南朋友讲,这叫打歌,或者叫打跳,属于某种滇式显学,你也可以将其视为一场欢迎仪式,毕竟彩云之南从来不会遮掩自己的热烈。
有幸经历过这种场面的人,就算是找到了重新认识自己的机会,心防被逐渐消解,再也没有社恐的经历。
于是他们主动把很多重担扛起,扛着他和你的秘密,扛着柴米油盐,也扛着洗衣机。
当地高手们显然完成了人与音乐之间的硬性连接,音乐一响,脚杆就痒,手虽然开始无处安放,但身边任何东西都会找到归宿。
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山走去。
酒后打歌的野生滇人,肩膀上会长出一个宇宙。
云南人去蹦迪,基本等于降维打击。
有人说他们在艺术语言的表达上早就领先艺术家,通过简单的舞步,即可塑造出无限延展的氛围感。
情到深处自然没有拘束,保安来了也拦不住。
有个同事曾认为已经拿捏所有音乐节的玩法,直到在临沧朋友的带领下参加了一次聚会,从此他再也没去摇滚乐现场开过火车。
现在主要扛摩托车。
在这部分朋友心中,打歌是宝贵的精神财富,很多时候吃这顿饭的目的就是为了打歌。
有条件要跳,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跳,一片空地就足够他们跳起来。
只是对于第一次参与的人来说,还是很容易疑惑到底是在跳舞还是做法。
这就像是给酒后世界赋予了更多基调,疏导情感的同时也展现着自身过硬的实力。
通过一些当事人的分享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他们拥有绝对的包容性,只要有音乐,那就没有扛不起来的东西。
见过云南人打歌,才懂什么叫极限抗压能力。
“那年旅游去朋友家做客,喝本地自考酒,没一会整桌人莫名其妙就扛起来了,朋友让我快找东西,说要是不扛点什么,那就等着被扛吧。“
“那时我才明白,大力神是真实存在的,气氛到位了,二百斤的电动车只是开胃菜,扛个电三轮也不算什么大事。”
根据当地朋友的说法,扛不扛东西其实在于个人选择,但当周围人都扛起来的时候,你不扛反而会显得有点局促。
更不用说大师级人物的业务水平已臻化境,传承着的精髓,用嘴就能解决手的问题,桌子能扛就能叼,都跳出融合路线了。
“我是个卖配件的,看到两个人就抬起挖掘机挖斗和工程车辆轮胎,当场就沉默了,那么大的棍子都弯了。”
阿基米德需要支点才能撬动地球,而云南的朋友大概只需要一段音乐。
愚公当年要是能找几个云南老表,一首歌的功夫应该就能把山移走。
当然,硬汉也得遵循物理规律,上图的车是模型,不过仍然透露出某种决心
难免一直有人认为这里才是举重运动的原始训练圣地,每个人都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量级,从锅碗瓢盆到车辆农机,兴起时没有什么能逃离那种精准打击。
他们通过行动证明人类的潜能不止在危机时刻才会出现,快乐时也可能会被激发。
要是开一家打歌搬家公司,邻居家的家具都要给一块打包带走。
“扛不起来只是差两口酒而已”
想进入这种语境,首先要知道打歌本身就是种本地传统,应用场景相当多元,下地干活可以跳,过节可以跳,丰收更要跳,甚至婚丧嫁娶等一系列活动都会跳。
云南各族各地有不同的打歌调子,而共同点就是都一样欢乐。
“我家那边也跳,但不是必须要扛东西,只是有的人感觉喝到了那个境界不扛点东西说不过去。”
“有时候一跳起来手里总想捏点什么,主要还是分人,遇到喜欢扛的,随手一抓就跳出去,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抓的什么东西。“
“我表姐结婚那次,亲戚朋友来家里热闹,三跺脚跳了好几天,脚都跺麻了。”
“别说办喜事这种大事,过年杀猪也是玩到凌晨。”
可以说打歌一直根植于当地生活,也并不需要什么特定场合,有的人心情好跳起来了,就会有人陆续跟上。
它已经被开发出数不清的功能性,关键时刻还能化干戈为玉帛。
这导致即便在云南的高速上堵车,你都有可能开启一段快乐之旅。
“感觉云南就像一座巨大的游乐场,哪家主题公园里都玩不了这么嗨,外地司机看傻了。”
“这里很多孩子从小就会跳,真正的强者刚出生就已经玩过。”
媒体报道中显示,“打歌”和“踏歌”一样,属于歌、舞、乐一体的艺术形式。
不少世居云南的少数民族都有传说记录,打歌可能诞生于古代氐羌系族群后裔的迁徙过程中。
人们围着篝火转圈跺脚跳跃喊叫,除了可以驱寒,还能驱赶野兽,彼时的人也认为这种形式有驱魔功效。
云南巍山彝族回族自治县的文昌宫里,有一幅清代乾隆年间壁画《松下踏歌图》,描绘了古代彝族先民的打歌盛况
云南艺术学院教授、研究生导师石裕祖介绍:“在汉代时期,踏歌在中原汉族地区也曾是非常流行的,宫廷和民间都有踏歌舞队。”
那么按照《赠汪伦》里写的,当年汪伦估计就是踩着这种节奏送的李白。
而在临沧市沧源佤族自治县勐来乡发现的沧源崖画中,同样存在一幅五人围成圆圈跳舞的远古图像。
也就是说这里的人至少3000多年前就在这么玩。
类似一种可以参与进去的文化活化石,打歌似乎从未在云南失去自己的势力范围,并且仍在发展中。
到了今年,他们都搞出“巅峰赛”了,正式把这一传统项目拉入竞技范畴。
有位朋友告诉我,当地人民有种特别的气质,你能从很多方面感受到这片土地所滋养出的气息,那是种会传染的乐观。
“比如吃菌子进医院从来不怪菌子有毒,都是怪自己没炒熟,怪锅糊了,怪喝酒,怪吃药,怪大蒜不够,怪油不够,怪老麻蛇爬过。”
“实在没处怪了,就怪运气不好,反正不会怪菌子有毒。”
她说自己也曾在云南学会了打歌,当时扛着牛的阿哥对她讲,扛与不扛都不是问题,只要加入就热烈欢迎你。
最终她也把手边的电风扇扛起,但脑海中却不停闪烁着一段回忆。
云南好像是有大象的。
赞(50)